绾舒跟桃红才回了院子，就见晴天咋咋呼呼地从屋里出来，头上梳的双角髻都是歪的，一见了绾舒就“哎呀”一声喊道：“小姐您去哪儿了？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，今儿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！怎么都每个人来喊我呢……”
绾舒见她又是懊悔又是不解直挠头的样子，忍不住笑了：“你自己起不来就罢了，偏还怨别人不喊你呢。”
晴天脸上一红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，绾舒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今儿我也起晚了，才去请过安。”
“啊？三太太没有为难您吧？”晴天忙关心地问。
绾舒无奈地瞥她一眼，晴天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，看了看左右没有其他人，又小声地再问了一遍：“三太太没有为难小姐吧？”
这下，桃红也忍不住在后面“噗嗤”一声乐了。
绾舒指着晴天对桃红笑道：“这就是我们房里的愣大姐啊……你看，让我说什么好呢？”
主仆三人正站在院中说笑着，一个身量高挑细小眼睛的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，一见着绾舒就笑道：“哟，这大冷天的，四小姐怎么不进屋啊？”
绾舒对她笑着点点头：“李嬷嬷好，不知什么事儿劳嬷嬷过来呢？”
李嬷嬷是大太太楚氏的心腹，在库房做管事。她一甩手帕子指了指身后几个丫鬟抬的布匹，道：“这不，快过年了，各房都要添新衣，库房新进了些布料，来给小姐挑选了。好让针线房给做衣服呢！”
其实要做新衣服这事儿是冬至之后就已经开始了的，那时候各房就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库房送过去的布料。这都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，最先选的，估计衣服都做好大半了。
李嬷嬷拖到现在才来给绾舒送布料选，明显就是仗着自己得宠掌权，兼之绾舒在府中无人撑腰。所以故意怠慢呢。
绾舒明知如此。脸上却丝毫情绪不漏的，只笑着道：“那真是麻烦嬷嬷了，还特地来走一趟，快进屋喝盏茶吧。”
几人进了堂屋。绾舒刚在主位坐了，李嬷嬷就径自也在客位坐下了。桃红给她沏了杯茶，她也不客气就喝起来。
绾舒正在选丫鬟们呈上来的布料时。就听一叠声的“四妹妹四妹妹你在不在”，绾舒一笑，扬声道：“我不在。”
荣舒已是一把掀了帘子风风火火地进来。望着绾舒一笑，露出唇边的两个小酒窝：“你不在，那坐在那边是鬼魂不成？”
李嬷嬷见了荣舒，忙起身行了个礼。荣舒这才看见她，“咦”了一声，问：“李嬷嬷如何在四妹妹这里啊？”
绾舒笑着指了指摊开在桌上的布匹：“给我送做新衣的布料来选呢。”
荣舒几步上前，一边打量桌子上的布料。一边疑惑地问李嬷嬷：“怎么又送布料啊？前些日子不是才选过么？”
李嬷嬷讪讪地笑着说不出话来。
绾舒就当没有听见荣舒的问话，只仔细看着桌上的料子。片刻后。纤长的手指停在一匹银线暗花月牙白的绸缎上。
荣舒点头道：“这个好，妹妹穿白色的衣服，越发显得清水出芙蓉。”
李嬷嬷探了探身子，看了下那匹布料，皱眉道：“四小姐，那个布料二小姐也选过了。”
绾舒似是没有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意思，抬手将那布料拿起来细细看着，笑道：“是么？看来我与二姐姐真是趣味相投呢。”
荣舒一把拿过那布料，在绾舒身上比了比：“啧啧，这料子真衬妹妹！你若穿了，肯定比二姐姐穿好看。”
李嬷嬷在旁边咳嗽了两声，抬手拿起一匹翠绿色的递到绾舒眼前：“四小姐不如看看这个如何？这个颜色亮，奴婢觉得，四小姐穿了肯定更好看呢。”
“行了行了，你选的这是什么啊，这么艳的颜色，多俗气！四妹妹长得多灵秀啊，这料子哪里跟四妹妹配了？”还不等绾舒说话，荣舒挥了挥手，直接将那布料否了。
“奴婢是觉得，二小姐也选了这个料子，将来若是两位小姐穿了一样的衣服，不大好看……”
荣舒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，不耐烦道：“妹妹就拿这个月牙白的，难道二姐姐选了这个颜色，别人就不能选不成？既然如此，那就干脆以后送料子之前，先让二姐姐选过了，她选了什么料子，就别送来给我看了！再说，只是布料一样而已，将来吩咐针线房做不一样的款式就是了，哪那么多话呢！”
李嬷嬷被她毫不客气地噎了回去，脸色也不大好看，站在一边不再说话。
绾舒抿唇一笑道：“三姐姐心直口快，李嬷嬷你别介意。我实在喜欢这个料子，等过后我会嘱咐下针线房，让她们不要做跟二姐姐一样的款式。”
李嬷嬷讪讪地应了一声：“是”。
绾舒又选了几个颜色之后，李嬷嬷就带着丫鬟们走了。
荣舒待她走后，撅嘴冷哼一声，道：“这个李嬷嬷也真是的，怎么做事的呢。主子喜欢什么，要挑什么，她只管记着就是，没事儿瞎出什么主意！怎么从前不知道，她竟这样烦的。”
绾舒喝了一口茶，笑而不语。
从前荣舒不知道，那是因为荣舒向来是二太太和老太太的掌中宝，在府里是有身份地位的二房嫡出小姐。跟她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小姐，哪里能比得了呢。李嬷嬷这些长着一双势利眼的人，自然是在荣舒面前卖乖讨巧的。
荣舒抱怨完之后，马上就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来：“对了，妹妹昨日去鲜味居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？”
“好玩儿的事儿啊，唔，倒是遇见了柳公子，哈认识了他一个挺有趣的姐姐。”
“柳公子？”荣舒眼睛一亮，问，“是冬至那日，来府里做客的那个柳公子么？”
绾舒点头：“正是他。”
“咦，他去做什么了？”
绾舒摇摇头：“我也不清楚，就是在二楼包间外遇上了，然后就一起去钱小姐那边坐了会儿。他的姐姐倒是个妙人，那日女扮男装，活脱脱一个俊朗的公子哥。人讲话也逗趣，席间给我们讲了不少京城的趣事儿。哦，也遇见了二哥和三哥，他们跟柳公子一起的。”
荣舒遗憾地叹气：“啊，是吗？哎，可惜我昨日没能出去……”
“昨日姐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？你不能去，钱小姐还好一番遗憾呢。”
荣舒一拍腿，苦着脸道：“别提了！昨日有个我母亲娘家的什么婶婶过来，带着她的一个侄子。我娘就非要我呆在家里，愣是陪着那个什么周少爷逛了一天的花园，别提多没劲了！”
绾舒一听就知道，这是二太太在给荣舒相看合适的人家呢。荣舒过了年也十二了，也到了该留意的时候。
绾舒见荣舒一脸苦恼的样子，忍不住打趣道：“怎么会没劲呢？姐姐定是在说反话。二婶婶能看中的，必然不会差。快跟妹妹说说看，那位周公子如何啊？”
荣舒瞪了绾舒一眼，道：“人家烦着呢，你还说这些话。你也别笑我，过了年你也十岁了，要不了多久，三太太也该给你相看人家了。”
绾舒止了笑，低头不语。今儿真是巧啊，一个两个都来问这个事情。
“说真的，我劝你早些打算的好。三婶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帮你挑个好人家的。”荣舒拉着绾舒的手，一脸认真道。
三太太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长辈，这样子直接评论一个长辈的作为，已经算是不敬了。若要传出去，挨一顿训斥那是轻的。可荣舒却还是跟绾舒说了。
绾舒得了她的好意，笑着回握过去：“我晓得。”
#
亥时三刻，床头的烛火忽然熄灭，绾舒端坐桌前不声不响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再次醒来，又是身在那个山谷中了。
同昨夜一样，绾舒又被带至神秘宅院的厢房里，同其他孩子一起等着。
这次唐糖来得比她早，见了绾舒就忙笑着招手，右嘴角边露出一个小酒窝：“这里这里。”
绾舒没说什么，朝她走过去，在旁边坐下。
唐糖笑嘻嘻道：“我今儿白天一天什么都没做，就等着天黑呢。对了，我从家里带了些点心，给你吃……”
唐糖在身上摸来摸去，半天后疑惑地摸摸脑袋：“奇怪了，我之前明明是放在身上的啊，怎么这会子不见了？莫非是在半路上掉在哪里了我不知道么？”
绾舒立刻明白了，他们进谷之前大概都会被搜身，把除了衣物之外的东西都扣下。而他们出谷，也是不可以带走谷中的任何东西的。
唐糖见怎么找都找不到，最后只好苦着脸道：“哎，真的给弄丢了，明日我再给你带。”
绾舒摇摇头：“不用了。”
唐糖眼睛一亮，一把拉住她的手，道：“哈，你终于跟我说话了！你一直都不理我，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！”
绾舒笑了笑。
她一直都不是那种会跟人自来熟的人，或许是她的心防太重，总是不恩呢该轻易相信别人。更何况，这个谷中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诡异，不论是人，还是事。
正当唐糖拉着绾舒的手，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，好似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来，屋中的烛火齐齐熄灭。(未完待续)